【all叶】共渡

*微信公众号体

*梗取材于真实事件

*有感而发,谨以此文聊表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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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在这座城市已经对外封闭的机场道路上狭路相逢。这次没有针尖对麦芒的论争,所有人遥遥招手,互道一声加油,坚信我们将战无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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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叶修

撰稿/叶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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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除夕前一天提交上申请书的,与我一同提交的,还有我许许多多的医护朋友。

 

作为一名曾奔走于全国各地在各大医院拍摄医疗纪录片的记者,我的朋友圈常年被这些医生们所霸占。他们发的内容跟其他人没有什么两样,有的喜欢拍风景,有的喜欢打游戏,有的喜欢有事没事感慨两句,有的从来不发朋友圈,却热衷于在别人的朋友圈下点赞吐槽。

 

而这一天,他们的朋友圈不约而同地传达出同一个信号:我们准备上战场了。

 

B市派遣援助的第一批医疗队多达百人,我跟随这支医疗队踏上飞机。我的父母和弟弟很担心我,但他们并没有阻拦。在上飞机前,我那个一向以呛我为乐的弟弟忽然冲我大喊“我爱你”。接着整个送机队伍的家属们都大喊起了我爱你,夹杂着“一定要平安回来”的祈愿。

 

我看到一个年轻妈妈在进入通道前回过身笑着给自己的小女儿竖了个大拇指,她的女儿很小,似乎并不知道妈妈要去做什么,也笑着回了个大拇指给她,那位妈妈在转身的瞬间热泪盈眶。

 

 

这支医疗队中有我一位认识很多年的朋友,他是非常优秀的内科医师,有一双特别的大小眼。在上飞机前,我们谁都没有联系对方。上飞机后他坐在我身边,突然说:“我不希望你去,但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去。”

 

“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我叹了口气。

 

这一天是除夕夜,阖家团圆的日子,我们坐在飞机上靠着彼此,匆匆做完了抵达战场前最后一场梦。

 

出发的时候是深夜,抵达时是凌晨。这时的天空仍是暮色,却隐隐约约露出破晓的微光。在机场通道,我们遇到了另一支与我们同时抵达的G市医疗队。

 

我的那位大小眼的朋友,叫杰希,他与G市的文州和少天经常有关于医学专业上的论争。两年前我在B市拍摄医疗纪录片的时候,亲眼见过他们为一场手术的方案争得几乎打起来。他们在我的朋友圈里就常常互呛,与文质彬彬的外表极为不符。

 

然而此次相逢,却完全没了往日针尖对麦芒的气氛。两支队伍遥遥相望,文州和少天看见我,露出了惊讶担忧,却又像杰希一样早猜到我也会跟来的复杂眼神。少天拼命摇着胳膊几乎跳起来跟我大喊“照顾好自己”,两支队伍在行走的过程中互相加油打气,我和杰希、文州和少天四个人相遇时,互相对了一下拳头。

 

我们坚定地认为这场战疫必定胜利。

 

医护人员们一到场就投入了非常繁重的工作,他们换上沉重繁琐的防护服后,就看不出来谁是谁,只好用笔在衣服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杰希在写自己名字之外,还写了我给他起的外号“王大眼儿”。我经过消毒程序,也被获准进入隔离区域进行采访,他又在我的防护服上写下“全世界最好的叶修宝宝”。

 

我能怎么办,我现在只能惯着他。

 

隔离区的病人普遍出现的情绪是恐慌,正如这座城市所普遍出现的情绪一样。感觉自己被抛弃,无助、惊惧、惶惑蔓延得非常快。我看见杰希拉着一位不断哽咽的爷爷的手,告诉他我们是从B市来的,国家没有放弃你们,人民也没有放弃你们,请你一定坚持下去。

 

“请你一定坚持下去。”这是我从他们口中听到最多的话。

 

另外最多的一个词语,就是“加油”。

 

为病人加油,也为彼此加油。

 

在隔离区内,我仅仅是用眼睛看用脑子记,沉重的防护服也让我几乎透不过气来,深感疲惫。更别提这些一刻不停工作的医护人员,他们从隔离区出来后衣服完全汗湿了,脸上多得是压出来的勒痕。许多小姑娘累得直接在走廊上和衣而睡,连体能不错的杰希也撑不住,疲惫地趴在桌子上。

 

我将这一幕记录下来,这都是他们战斗过的印记。

 

第二天我来到了G市驰援的医院,我到的时候少天罕见的没有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地上来迎接我。他和文州刚刚抢救完一个病人,没抢救过来。

 

“他上一秒还在跟我说话。”少天对我说,眼眶发红,“说‘家里的春联还没来得及贴上’,话音刚落,人就没了。”

 

我抱了抱他,感觉到他在颤抖。

 

文州是一如既往冷静温和的样子,但眉宇之间也有抹不去的疲倦。他首先询问了我的身体状况,给我嘱咐了一大堆防疫措施,才无奈地说起现在的情况:“呼吸机和防护服都还不够,我们只能尽力求援,好在有一批物资快到了。”

 

我就刚才少天说的事安慰了一下他,他摆摆手,说医生经历的这种事太多了,他早就学会了平静对待。

 

“我一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神灵,救不回所有的人,只能尽力去救,能救一个是一个。”他说。

 

我想起他曾在信中对我说过的另一句话:我们不是神明,没有羽翼,但有铠甲。

 

我看着他的背影,看见了一个逆流而上的战士。

 

弟弟给我发来消息,说他的公司开放了旗下所有酒店作为无偿隔离点,同时尽己所能搜寻医疗物资寄往这里。国外航班渐渐停了,他选择直接包机将物资运来。

 

“你,还有你的朋友们,都要好好的。”他对我说。

 

在医院之外,我还看到了许多为这座城市拼命的人。

 

老魏是X市人,春节前在H市接活盖了一座新楼。原本想着早盖完早回去,还说春节想来B市找我玩,却被疫情滞留在了H市。早在明确人传人现象后,他就退掉了回家的车票。

 

“这都啥时候了?不能添乱。”他说,我觉得他一定抽了很多烟。

 

滞留在H市并没有让他觉得失落,相反,他积极投身在了二山医院的建设之中。我来到建设工地的时候,现场干得如火如荼,有将近一千个人同时开工,场面非常壮观。他戴着安全帽跟另一个工头争论管道铺设的问题,终于敲定之后他急急忙忙想到另一边看看,一扭头看见了我。

 

他愣了一秒,走过来狠狠抱了我一把。他身上竟然没有烟味,只有雨滴冲刷过的泥土的味道。这个人竟然已经忙到连一支烟都来不及吸了,可想而知他有多拼命。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多跟我说几句话,只说:“十天之内,医院肯定建好,你放心!”

 

我当然放心,我对他再放心不过。

 

我看着火速推进的医院,想,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基建狂魔,只有一群耗尽心力的普通人而已。

 

告别了建筑工地,我来到体育场,这里已经被改建成方舱医院。我在这里见到了另两位朋友,沐橙和点心。沐橙相当于我妹妹,刚刚从医学院毕业不久,点心,当然只是一个外号,他大名方锐,是她的同学。他们一早提交了请战书,从H市来到这里。

 

令人欣慰的是,这里的气氛比想象中轻松很多。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乐观的笑容,坚信这场战争很快就会胜利结束。沐橙护目镜下的眼睛总是笑得弯弯的,她在自己脑袋上写了大大的“热干面”,说很想吃。方锐每天下午都会拉着病人们跳广场舞活动身体,一个大男人竟然跳得还不错,拉着我来了一段笨拙的交际舞。

 

我临走的时候,与他们约定好了等春天到来时,一起去吃热干面——虽然方锐说他最想吃火锅。

 

S市驰援的医疗队中也有我认识的朋友,我辗转去见了他们。小周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我去之前他请我帮他带一根棒棒糖。我到那里才知道他是给隔离病房中一个五岁大的孩子带的,那个孩子是个聋哑人,因为隔离的缘故,他的家人都无法探视他。小周把棒棒糖给他,他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比了个“我爱你”的手势,我看到小周护目镜下的眼睛瞬间湿润了。

 

小周没有对我说什么,他只是拥抱了我很久,希望我保重身体。

 

我问他是否想对镜头说什么,他腼腆地摇摇头。我一下又想起了当年拍纪录片的时候,拍到他宣誓的画面,那可能是他这辈子说过最长的一段话: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我想此时此刻,所有战斗在一线的医护人员,都没有忘记这句誓词。

 

春节期间的武汉,除了医院和建筑工地,到处都是一片空荡荡。清晨大雾,我走在街道上,于空旷之际遥想春暖花开的时节。

 

千千万万的人与我一样期待春天的到来,并为之努力奋斗着。我看到穿着保洁服的爷爷将自己全部积蓄捐献,我看到土耳其华侨人肉背回一整箱的医疗物资,我看到执勤交警倒在岗位上,我看到复产的工人不分日夜生产医疗用具,我看到许许多多志愿者站在所有需要他们的地方,战斗着。

 

世上从来不会有超人从天而降,只有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加在一起成了英雄。

 

我写下这篇文章的时候,H市的樱花开了,我的朋友们一个接一个凯旋归来。

 

“我常常为人民大众、劳苦百姓朴素而厚重的情谊动容,于地裂山崩处手足相抵,悲苦与共。”

 

愿花开之时,山河无恙,国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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